台灣成「落跑外勞共和國」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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跑掉十個外勞，只捉回一個
錯亂的政策邏輯和執法人力調度不當，已使非法外勞快成長期照護「不可或缺」的一環。梁媽媽是這個錯亂政策下的犧牲品，不願違法，助長由逃逸外勞、非法仲介和不肖官員組成的非法外勞市場，她只能自力救濟……
林瑩秋

住在新北市的梁媽媽，因為中風申請外籍看護工芭瑪幫忙照護。無奈來台十個月的芭瑪，因為推輪椅不慎，讓梁媽媽連輪椅帶人跌到手斷腳斷，開刀住院近一個月。芭瑪則因自己的過失感到心裡壓力很大，自認無法勝任工作，而請仲介協助轉出。梁媽媽也知道芭瑪第二年開始才能賺比較多錢，同意用「轉出」，非以「遣返」方式更換外籍看護工。

外勞落跑，怎麼辦？
先等半年看看捉不捉得到

原本，這一切在雇主、外勞、仲介三方都理解的情況下進行和平移轉，只等走完既定程序，引進新的外籍看護工。不料，沒有手機、不會打公用電話、不懂怎麼搭公車、連中文溝通都有困難的芭瑪，卻在某日清晨，以買早餐為由，不聲不響「失蹤」了。
兩天後，梁媽媽同一社區也有另一個外勞落跑。像這樣外勞落跑的劇本，每天都在不同的社區中輪流上演。
根據《就業服務法》規定，外勞落跑必須捉到人，遣返出境，才能申請遞補，或是通報後半年未捉到人，才能重新申請引進外勞。
梁媽媽因為一念之仁，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。首先，她要到哪兒去捉外勞？
根據移民署統計資料，今年一到九月底為止，落跑外勞共有三萬七五七八人，查獲外勞人數只有三○二七人，約占八％。而且不只是今年「績效不彰」，過去五年落跑外勞共計十五萬三二六三人，只有一萬五二七一人被捉到，也就是說，有十分之九的落跑外勞政府捉不到，跑掉十個，只捉回一個。
移民署的另一統計資料，顯示「落跑外勞在一年內被捉到的比率只有三八％」，半年內被捉到的比率就更低了。但法律規定半年捉不到人，才能重新申請，這讓絕大多數急需外籍看護工協助的家庭，被迫尋找「非法外勞」協助。而聘用非法外勞的雇主被捉到，最高可處以七十五萬元罰金。

官員、仲介、外勞裡應外合
投案的落跑外勞比被捉到的多

如果連有公權力的政府，都捉不到落跑外勞，斷手斷腳、中風坐輪椅的梁媽媽就更捉不到了。她只能在「守法」和「違法」之間徘徊掙扎。
若選擇守法，她在這個「空窗期」就要尋求官方協助，否則就必須付出鉅額看護費。不過，不論是新北市社會局的老人福利，或是衛生局的長期照護系統，都因為梁媽媽已有「申請外勞」而無法提供協助。再找民間的中化居家照護、伊甸基金會、彭婉如基金會，也因為極少有人願意提供二十四小時看護服務，一天之中必須找二到三人接力，才能無縫接軌照護。
若請一般的台灣看護二十四小時照顧，在醫院一天要二千元，居家照護則要二千二百元，若是經過勞委會職訓局訓練認證的，一天要二千五百元，這對一般聘用外籍看護工的家庭而言，一個月六萬到七萬五千元的費用負擔何其沉重。何況半年捉不到落跑外勞才能重新申請，完成申請程序又要三個月，光這九個月就要花費五、六十萬，比二十二Ｋ大學畢業生兩年的薪水都多。
因此，制度逼很多人聘用非法外勞，也讓這個地下人力市場交易異常活絡，有愈來愈多外勞落跑，加入這個非法卻有很大需求量的次級市場。
立法委員楊曜辦公室指出，落跑外勞是內政部移民署專勤隊的業務，但今年一到九月，移民署「自行查獲」只有九三五人，「主動投案」的卻高達二○六一人，很可能是仲介配合有關單位業績而主動投報，更令人懷疑非法外勞市場已成政府官員、仲介、外勞三方裡應外合的「集團化運作」。

嚴重危害社會、國家安全
連調查局幹員都幫忙捉外勞

一位瞭解非法外勞市場生態人士指出，勞委會評鑑仲介業者，移民署、警政署、調查局捉非法外勞，外勞落跑後由仲介非法協助就業，大家多少都知道這樣的生態，但平時並不積極查緝，一有業績壓力時就會要求仲介送上人來，而這些「主動投案」的落跑外勞，通常是來台多年正好想回家一趟，或真的適應不良想回去，因此「遣返」正合他們的意思，三方互助互惠都能交代，換取大家和平共處。
過去，捉落跑外勞是警政署的業務，警察查戶口時，只要瞄一下雇主和外勞的眼神，就大概可以分辨得出是合法還是非法聘用，而且捉到兩個落跑外勞可記嘉獎一支，影響日後升遷和年終考核，每捉一個外勞還有一千元獎金，既是舉手之勞，也誘因十足。
移民署成立後，在各縣市雖有專勤隊負責捉落跑外勞，但人力不足，遠不如警察，於是海巡署、警政署都幫忙捉外勞。到今年八月，更因落魄外勞滿街跑，滋事鬥毆事件頻傳，已對社會治安造成重大危害，形成國安漏洞，才會在國家單位安全單位要求下，連沒有佩槍、沒有制服、沒有盤問權的調查局幹員都加入幫忙捉外勞。
根據調查局統計資料，今年一到七月，移民署因調查局各外勤單位提供的情資，查獲二七七案六○二人；自八月一日調查局配合執行查緝落跑外勞後，到十月二十四日為止，短短二個半月，也已查獲二五○個落跑外勞、四十二個非法雇主、十五個非法仲介和一個集團性案件。

沒獎金，移民署消極
民眾只能自力救濟

「真的不知道移民署有沒有在做事？調查局只是『助攻』，就有這樣的成績，身為『主管機關』的移民署，真的該好好反省！」楊曜辦公室助理還透露，曾有落跑外勞主動到移民署表示要投案，但移民署官員不是立刻把他們捉起來，而是叫他們回去等候通知；也有在下午三點半，會同調查局幹員到餐廳捉非法外勞，結果在非用餐的休息時間，當然什麼也查不到。
過去勞委會「就業安定基金」有編列經費，補助移民署核發民眾檢舉及查緝檢舉獎勵金，以九十九年度為例，就編列二千五百萬元，但到一百年度以後刪除這筆預算，「或許是沒有獎金，欠缺誘因，移民署對捉非法外勞才會這麼消極！」楊曜辦公室表示。
因為政府錯亂的政策邏輯和執法人力調度不當，已使非法外勞快成台灣長期照護「不可或缺」的一環。梁媽媽自己是這個錯亂政策下的犧牲品，不願違法，助長由落跑外勞、非法仲介和不肖官員所組成的非法外勞市場，最後，她只能量力而為，自力救濟，就近找已領有身分證的外籍新娘來幫忙，拖過九個月過度期，等待重新申請的合法外籍看護工，但她對這個政府已不再有指望。●(新新聞)